第106章
事实证明，打不了。真是打不了一点。</br></br> 历来参加职业资格考试，有两条不成文的规律：年龄越大的对手越好打，女生好打。然而在今年，这两条统统被打破，只因本届最引人注目的两位选手：</br></br> 其一是卡着报名年龄来参加考试的藤原佐为，明明是个现代人，却神奇地留着长发穿着和服，宛若从平安时代走出来的贵公子。最初大家只当是某个富家公子哥下凡体验人生来了，却不料其棋力之居高临下，堪比老将名宿；</br></br> 其二自然是他的弟子进藤光，明明是个女孩子，却大大咧咧得跟男孩子没两样。至于棋力，据跟她对弈过的手下败将评价，“真不敢相信，在这个年龄层里，竟有人能比塔矢亮还强，甚至跟头衔持有者也没有什么太大差别”。</br></br> 就是这两朵千年不见的奇葩，在本试开始的前十盘里，连着中盘胜了十局，令所有跟他们对局过的对手怀疑人生。可怜的越智，不幸地在第一轮就抽到藤原佐为，第五轮则遇进藤光，心态直接崩得稀碎一地。</br></br> 连和谷都不由得同情了起来：“越智那家伙，这回得去厕所间里呆多久啊？”</br></br> 伊角哭笑不得：“喂，和谷，你就别挖苦他了吧。”</br></br> “才没有挖苦他。”和谷咕嘟咕嘟地喝着麦茶，叹了口气，“越智那家伙，说真的签运也太差了，前五轮就接连抽到sai和进藤，简直是下下签啊……往年的时候，抽到伊角学长已经是很差的签了，没想到今年的下下签可以到这种地步。”</br></br> “没办法，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。”</br></br> “啊不过，这样一来，越智之后也不会遇见这么强的对手了吧，最多就是遇上我们这些院生老对手。指不定，也不是坏事呢？”</br></br> “说的也是。”伊角的脸色也随之凝重下来，“如果是我抽到越智这样的签，又会是什么样呢？”</br></br> 伊角稳居院生魁首已经两年有余。论实力，院生之间，没有一人能有自信对他连赢两局。</br></br> 然而两年来，连年落选，自然也不是毫无缘由。</br></br> 心态问题——这四个字，说来轻易，改来难。自古狭路相逢勇者胜，然而一颗勇者之心，怎会生于平易？经过千锤百炼，才有真金锻造；历尽沧海千帆，方能巨浪崩于前而不改于色。作为亲历者的进藤光深知，伊角前辈的棋，是自中国游学归来，才真正变得不一样。</br></br> 伊角前辈是他的恩人。</br></br> 如果当初没有伊角前辈，也许进藤光便会真的从此不再碰围棋，远离关于黑白的一切，永久地失去将佐为给他的一切传承下去的机会。伊角前辈虽大器晚成，入段之后，却上升很快，甚至因为周密的官子水平，比自己更早地成为了循环圈常客。</br></br> 更何况，除却棋下得好之外，伊角前辈向来温柔稳重，当院生的时候就像大哥哥一样对自己多有照顾，后来入段了，他们几个从前的院生伙伴也没少在一起研习讨论、抱团取暖。</br></br> 如果可以的话，进藤光希望尽自己所能地帮助他。</br></br> 然而，这里是职业资格考试。因此，她唯一能给到伊角前辈的帮助，只有尽己所能地，击败他。</br></br> 此处是迈向职业道路的棋手们厮杀的战场。亮剑，才是对对手最大的礼敬。</br></br> 前世今生在眼前流转，光端坐在棋秤之前，深深呼吸。</br></br> 希望这一次，不必再有逢魔的一瞬。希望这一次，终于能跟你好好下完这一局，伊角前辈……</br></br> 缓缓睁开双眼，进藤光拔剑出鞘。</br></br> ……请多多指教。</br></br> 轰隆一声，雷鸣电闪。</br></br> 亮白的电光一瞬照彻天地，然后是豆大的雨点，倏忽之间，倾盆而下。夏日灰蓝色的骤雨洗刷着东京，连弈馆里的空气，都因之潮湿黯淡，叫人遍体生凉。</br></br> 明明只是考生们陆续抵达考场的早上而已，却已凝重得仿佛黄昏。</br></br> 时钟滴答的静谧之声中，传来了有人的叹息。</br></br> “真是可惜啊……”负责监考的平野老师看着今日的对局安排表，推了推眼镜，忍不住摇头。</br></br> “您说什么？”</br></br> “我是说伊角君。”</br></br> “啊，伊角君……是啊。真是可惜。自从和进藤对局过之后，就一蹶不振哪。”</br></br> “自那之后连输了几局了？”</br></br> “两局了。”</br></br> “哎呀呀，这可真是……有点危险了啊。”</br></br> “这孩子什么都好，偏偏心态和运气都——唉。明明是院生里最优秀的那个。”</br></br> “谁说不是呢？更何况，他这签运，也是真不怎么样呀……”</br></br> “怎么说？”</br></br> 中年人的手指落到今日对局安排上，点了一点。</br></br> “喏，你看，他今天的对手是谁。”</br></br> 而望见那四个字，谁都不能不为之发出更深的叹息。</br></br> 穿过重重雨幕，优雅地收伞，藤原佐为步入室内，刹那间仿佛点亮整间屋舍。他朝二位老师彬彬有礼地颔首致意，然后才前去放包、换鞋、重整仪表。</br></br> 最后，才端坐到棋桌之前。振袖肃容，凛然待发。</br></br> 如菊，如竹，如弓。</br></br> 伊角慎一郎今日的对手，正是藤原佐为。</br></br> 本届职业考试中，最大的怪物。</br></br> 滴答，滴答，滴答……</br></br> 伊角慎一郎从未经历过如此慎重的一局。光是开局，就已经耗去了他近一半的时间。然而，此刻坐在他对面的，是无论如何长考都不过分的对手。因此，即使这盘的开局藤原佐为下得四平八稳平平淡淡，伊角也不敢轻率以待。赛程过半，所有人都已经绝望地明白，藤原佐为是一座可以跟名人平起平坐的高山；除了高山仰止，他们似乎别无办法。</br></br>